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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 没有今敏的造梦时代 时隔三年，今敏导演那份长长的遗书仍犹言在耳，他说他要提前“上飞机”了，怀着对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谢意，他放下了手中的笔。 和今敏一样，我们最放不下的同样是造梦机器这部未完成的遗作，至今无人有能力帮他完成遗愿。今敏自己曾在遗书中说：“原作、脚本、角色与世界观的设定、分镜、印象音乐等等，所有的想法都只在今敏一个人的心中。只有今敏知道是在搞什么，也只有今敏做得出来。” 现实与幻觉的拼图 在今敏导演短短四十七年人生中，虽仅有寥寥几部动画长片问世，但其作品的密度与深度，却让太多创作者望尘莫及。也许，今敏的魔力正在于此，纵观其惊鸿一瞥的创作生涯，瑰丽绚烂，波诡云谲，仿佛一座巨大的梦境熔
2、炉，包罗了整个世界。 现实与幻觉的奇妙交融，是今敏作品中最让人心潮暗涌的神秘时刻。在处女作未麻的部屋中，今敏将女主角未麻置于虚实难辨的不同舞台：公寓、网络、唱台、片场，就像一场漫无止境的穿梭。而未麻自身，也在焦虑不安的穿梭中经历着“人格分裂”的恐惧，仿佛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，在过着另一半生活。而影片中的两大色调，蓝色与粉色，照应着现实与幻觉。一场情色而禁忌的片场游戏，更进一步将未麻拽入虚实难辨的超验时空，难以脱身。影片中值得分析的场景比比皆是，甚至影片的拼图式海报也包涵着同一角色的双重建构，令人回味无穷。而片名“未麻的部屋”则一语双关，同样以虚实照应，“既指主人公未麻的独身公寓，亦指未麻的网络博
3、客。” 2001年，今敏的千年女优荣获日本文化厅多媒体艺术祭的动画大赏，与他同台领奖的还有宫崎骏的千与千寻。今敏因此一跃成名。印象中，千年女优是一部气势恢宏的影像回忆录。作为经典“戏中戏”，千年女优以传奇影星藤原千代子的一生为蓝本，巧妙地串联起日本电影的各个时期，将真实与幻境彼此融合。影片中，千代子奔跑在不同时代的爱情故事里，从日本战国到幕府时代，从大正年间到昭和时期。而她一生的光辉岁月，最终定格于眼角下那一枚泪痣中。白马长啸，刀光剑影，爱恨情仇，时而刚烈如火，似樱花怒放，时而柔婉如水，隽永绵长，就像一场风驰电掣的影史神话。而关于这场伟大的幻想，今敏曾说：“人们常说幻想是谎言，但我不这么认为；
4、神话和宗教都是巨大的幻想，叙事都是不现实、不科学的、不理性的，但没人能否定其意义。” 盗梦时空的开拓者 对大多数影迷而言，“盗梦”概念的始作俑者当属英国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。但其实早在盗梦空间诞生的4年前，今敏的红辣椒便已降世。同样以“盗梦”建构世界观，显然今敏才是独一无二的开拓者。 倘若不算半成品造梦机器，那么红辣椒才是今敏真正的遗作。红辣椒又名盗梦侦探，改编自日本科幻作家筒井康隆同名小说，曾被认为是“最不可能影像化的小说”。或许，唯有今敏敢于冒险尝试，并且有足够的自信与毅力。影片中的女主角曾一度被称为“女版孙悟空”，她的第一重身份是美女医疗师千叶敦子，另一重身份则是盗梦侦探“红辣椒”，能够与
5、患者同步体验梦境。 和宫崎骏一样，今敏同样惯以女性形象作为主角。纵观一系列日漫来看，除了热血机战类动漫常以少年为主人公，其他大部分题材则都少不了女性。按今敏的话说，“总是以女性作为我电影的主角，是因为，我觉得女性是一种很神秘的生物。”正如红辣椒中的千叶敦子，其变幻多端的形象设定，恰是对童话故事与神秘传说的再塑。简言之，红辣椒这一形象就像是一个神话的集合体，它包罗了所有的美好与正义，并以光明对抗黑暗。与此同时，女性元素无疑也是更接近于“母体”的神话建构，而母体除了拥有“海纳百川”的本体外，还拥有无与伦比的韧劲和张力。显然，相比于男性的英雄主义情结，女性更具进入灵魂的魔力。 纵观红辣椒全片，最令我
6、热血沸腾的是那场铺天盖地的魔幻大游行。那一刻，整个世界的物件，无论虚拟如电子设备，抑或象征艺术的雕像，都不可抑制地涌入狂欢的人群。这注定是一个伟大的魔幻时刻，它关于狂欢，也关于孤独。 在之后的很多片子中，都能看到今敏的影子。未麻的部屋曾被美国导演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反复“借鉴”，而无论梦之安魂曲中的运镜与构图，还是黑天鹅中的女主角心理设定，仿佛都能看到这部片子的痕迹。甚至大卫林奇的传世之作穆赫兰道，都与未麻的部屋有异曲同工之妙。而这仅仅是“盗梦”的奏鸣曲。 没有梦想就是末日 不同于其他动画导演对外部世界的远足冒险，今敏的热血则是深植于骨髓和血肉的，更像是一场精神之旅。对后辈们而言，今敏也无疑是最好
7、的梦想代理人。今敏式的梦想，注定不像宫崎骏那样温暖纯真，也不会像大友克洋那样热血暴走；他的梦想，更应该是东京教父里的那一束微光，三个流浪汉共育弃婴，如此残酷而渺茫，却又直抵人心。 “总是以女性作为我电影的主角，是因为，我觉得女性是一种很神秘的生物。” 与今敏一样，吉卜力工作室的得力干将近藤喜文同样死于47岁。对整个日本动画界而言，今敏的去世就如同悲剧重演，挫伤了太多人的追梦之心。而仅在一天之前，日本木偶动画大师川本喜八郎也刚刚撒手人寰。时过境迁，昔日人才济济的日本动画界，注定也将面临后继无人的困境。薪火相传，这恐怕是这个时代最令人唏嘘叹惋的一个词了。在梦工厂与皮克斯日益称雄的技术时代，日本手绘动画何以常开不败，便是新一代动画人亟需反思的事。没有梦想就是末日，今敏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生，便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。 而今敏对“末日”的态度，或许就像千年女优中的千代子那样。面对采访现场的两次地震，记者与摄影师都表现得惊慌失措，而藤原千代子小姐却始终稳如泰山地静坐着，她的沉默中有一种远古而哀恸的力量。弥留之际的今敏，在面对死亡时的心态，或许也如千代子一样波澜不惊。至少从今敏的遗书来看，他对死亡的恐惧少之又少，更多的则是对梦想之旅即将终结的遗憾。在今敏眼里，死亡绝非末日，没有梦想才是真正的末日。
